2025-07-06 12:25来源:本站
以色列建国八年后,以色列军方总参谋长摩西·达扬(Moshe Dayan)站在加沙边境附近,为一名被巴勒斯坦和埃及袭击者杀害的21岁以色列安全官员致悼词。
他在1956年说:“今天,我们不要责怪谋杀他的人。”“对于他们对我们的可怕仇恨,我们能说些什么呢?”八年来,他们一直坐在加沙的难民营里,看着我们如何在他们眼前把他们和他们的祖先曾经居住过的土地和村庄变成我们的家园。”
他的简短演讲比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略长,对以色列人来说是一个有力的参考,人们之所以回忆起他,也许不是因为他洞察了巴勒斯坦人的愤怒,而是因为达扬坚定的结论。
他说:“没有钢盔和炮肚,我们就不能种树,盖房子。”
67年后的今天,在罗伊·罗特伯格(Roi Rotberg)把守的同一基布兹纳哈尔·奥兹(Nahal Oz),犹太人再次被巴勒斯坦枪手夺去生命,达扬对巴勒斯坦人“仇恨和复仇欲望”根源的明确唤起,在以色列仍然很少见。许多以色列人宁愿把目光从他们家门口的愤怒中移开。
同样,巴勒斯坦人对10月7日哈马斯恐怖袭击唤醒的犹太人心中的反犹迫害幽灵的洞见似乎微不足道。相互同情是很难找到的。
“双方都在乞求五星级受害者的地位,”耶路撒冷吉瓦特·哈维瓦共享社会中心(Givat Haviva Center for Shared Society)的战略主管穆罕默德·达拉赫(Mohammad Darawshe)说。该中心致力于促进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对话。“如果你陷入了受害者的境地,你就会认为其他人都是受害者,都是没有人性的。”
其结果是心理上的鸿沟如此之深,以至于巴勒斯坦人作为个体对以色列犹太人来说是不可见的,反之亦然。当然也有例外:一些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致力于弥合这一分歧。但总的来说,双方的叙述是分歧的,掩盖了共同人性的任何感知。
1948年的阿以战争,被以色列人称为独立战争,对巴勒斯坦人来说是Nakba,或灾难。Nakba与Holocaust针锋相对,双方都称其为“种族灭绝”。
历史的无情武器化可以追溯到圣经时代,以及亚伯拉罕的两个疏远的儿子——以色列人的族长以撒和伊斯兰教的先知以实玛利——的不同命运。
“10月7日,哈马斯践踏了以色列精神上的每一根敏感神经,”前以色列驻美国大使伊塔马尔·拉宾诺维奇(Itamar Rabinovich)说。“仇恨、恐惧和焦虑现在处于最极端的状态。但最终有两个人在觊觎同一块土地,你必须努力看到故事的两面。”
妖魔化是没有界限的。自从哈马斯上个月发动袭击以来,以色列国防部长约阿夫·加兰特(Yoav Gallant)就曾表示要与“人类动物”作战。哈马斯政治局负责人伊斯梅尔·哈尼亚(Ismail Haniyeh)称以色列是“殖民势力支持的新纳粹分子”。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则反过来称哈马斯为“新纳粹”。
巴勒斯坦裔以色列议员奥弗·卡西夫(Ofer Cassif)曾用“大屠杀”来形容以色列对加沙的无情轰炸,这个词的具体历史含义是对犹太人的屠杀,据以色列当局称,许多以色列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哈马斯上个月杀害了大约1200人。
当然,将敌人描述为怪物的战时宣传并不局限于中东。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把日本人描绘成次等人,而日本人把美国人描绘成畸形的野兽。纳粹把犹太人描绘成害虫,为大规模屠杀辩护。
但是,以色列-巴勒斯坦对抗- -两个民族位于犹太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圣地的交汇处- -中的某种东西使冲突充满了一种特别凶猛的冲劲,对任何抑制其效力的企图都是抗拒的。
“76年过去了,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和想杀你的人生活在一起的感觉,”巴勒斯坦人鲁拉·达乌德(Rula Daoud)说。达乌德是一个名为“站在一起”(stand Together)的组织的负责人,致力于促进和平。
她之所以决定在两国人民之间架起桥梁,是因为2014年加沙战争期间,以色列南部城市阿什杜德一家面包店发生了一起事件。她正在排队买面包,读着一份报纸,上面有被杀害的巴勒斯坦儿童的照片。“我希望他们都死,我希望他们都被烧死!”她旁边的以色列女人惊叫道。
“哦,真的吗?”达乌德怒不可遏地说。“我们能站在屋顶上看着加沙的孩子们被烧死吗?”
不久之后,她辞去了音频治疗的工作,决心克服仇恨的盲目性。
但总的来说,自1993年《奥斯陆协定》(Oslo Accords)破裂以来的几十年里,双方的心理鸿沟进一步加深。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的日常互动已经被推动物理隔离的墙壁和围栏大大减少。
几乎被遗忘的是,巴勒斯坦解放组织(Palestine Liberation Organization)在1993年承认以色列有和平生存的权利,以及总理伊扎克·拉宾(Yitzhak Rabin)追求和平的决心。1995年,拉宾因这一决定而死于一名极端右翼的以色列刺客之手,这名刺客说他是“按照上帝的命令”行事。
这些都是共同人性的短暂闪光,很快就被压制了。
在此期间的几十年里,哈马斯和极端民族主义的以色列宗教右翼都扩大了自己的影响力。冲突现在涉及到原教旨主义的宗教意识形态,在关键方面各不相同,但同样相信地中海和约旦河之间的所有土地都是上帝赐给他们的。
两个民族运动为争夺同一块土地而进行的政治和军事斗争,至少在理论上可以通过妥协来解决。法国和德国解决了他们在阿尔萨斯-洛林的分歧。和平来到了爱尔兰。但是,绝对主义者对领土神圣权利的主张似乎无法调和。
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Hebrew University of Jerusalem)的国际法教授尤瓦尔·沙尼(Yuval Shany)说,“人们较少承认对方的人性,原因很简单,人类接触已经变得很少了。”在有接触的地方,比如以色列的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同理心。
2014年,在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前一轮战斗中,我站在加沙城东部,凝视着纠结的铁棒、参差不平的砖石建筑,空气中弥漫着厚厚的灰尘。当时,加沙一个9岁的孩子对六年内的三场战争有记忆,不需要灌输仇恨。
哈马斯的联合创始人马哈茂德·扎哈尔(Mahmoud al-Zahar)在当年的一次采访中告诉我:“以色列将被消灭,因为它是一个外国实体。”哈马斯的章程呼吁摧毁以色列。在谈到以色列犹太人时,他说:“他们为什么要来自埃塞俄比亚、波兰或美国?巴勒斯坦有600万人。好吧,拿去吧。美国幅员辽阔。你可以为犹太人建一个新区。”
自那以后,认为敌人可以被消灭的妄想越来越多。“在巴勒斯坦方面,理想的解决方案是让以色列消失,”沙尼教授说。他说:“以色列方面希望加沙离开,即使这意味着轰炸它。当然,这不是一个解决方案。”
无论是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在这片他们深深依恋的土地上,人数大致相等,但他们都不会离开。但双方甚至越来越否认对方的身份。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很少提到“以色列人”,几乎总是提到“犹太人”。以色列拒绝称占其人口20%以上的阿拉伯少数民族为“巴勒斯坦人”。
“你面对的是两个受到创伤的民族,”历史学家和作家格肖姆·戈伦伯格(Gershom Gorenberg)说。“当下的创伤与几代人的创伤有关。人们甚至无法就事件达成一致,更不用说这些事件的意义了。”
10月17日,加沙市阿赫利阿拉伯医院发生致命爆炸。除此之外,它的一切都是有争议的。
没有认可、对话或理解,血液就会流动。前以色列大使拉宾诺维奇说,他看过一段视频,视频中有一名哈马斯枪手参与了10月7日的大屠杀。枪手给他在加沙的父亲打电话说:“我在另一边杀害犹太人。如果我们按照我们的方式生活,他们就不会快乐地生活。”
以色列的压迫、隔离和控制,以及巴勒斯坦人长期的治理不善,助长了巴勒斯坦人的仇恨,摩西·达扬觉察到并发誓要“准备好,武装起来,强大而坚定”地抵抗这种仇恨。据加沙卫生部统计,加沙的巴勒斯坦人死亡人数超过1.2万人,他们害怕被消灭。
这些担忧得到了犹太民族的“永不再来”的回应,他们深知以大屠杀为形式的种族灭绝的含义,并试图通过建立自己的国家来结束千年来的迫害。
10月7日的失败是对这一愿望的毁灭性打击。加沙的这场战争是由哈马斯对其宪章的无情运用引发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以色列突然感到自己变得更小、更脆弱了。
达乌德说,“如果我们不能越过围墙,分享这片土地,懂得珍惜生命而不是死亡,我们就都完蛋了。”“每隔三年左右,我们就会把18岁和19岁的孩子送去死亡。”
罗杰·科恩(Roger Cohen)是巴黎分社社长。他在时报工作了33年,担任过驻外记者、外国编辑和《观点》专栏作家。2023年,作为时报报道乌克兰战争团队的一员,他获得了普利策奖和乔治·波尔克奖。更多关于罗杰·科恩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