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康明斯(Bella Cummins)经营她位于内华达州的妓院“贝拉庄园牧场”(Bella Hacienda Ranch)将近40年了，而在这40年里，她一直被大多数银行业所回避。

　　她的抵押贷款和其他几笔贷款都被拒绝了，而她的许多员工不得不等上两周才能拿到工资。

　　“尽管这是一个合法的机构，但当然，这项工作仍然带有耻辱的色彩，”74岁的康明斯在内华达州韦尔斯说。在美国，卖淫在某些县是合法的。“内华达州没有一家银行会借钱给妓院。所以，与其他企业不同，我们实际上必须赚钱来花钱。”

　　从事性相关行业的工作者——无论是在妓院、脱衣舞俱乐部还是在网上出售色情视频——经常冒着安全风险，面临社会和就业歧视。但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困难是，维持一个基本的银行账户和其他大多数人认为理所当然的金融关系往往很困难。

　　银行正在关闭越来越多的客户账户，通常没有什么解释，这让客户的生活陷入混乱。《纽约时报》发现，银行关闭打击了经常存款的小企业主、比平时提款更多的个人，以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涉嫌欺诈的人进行交易的人。但那些在性相关行业工作的人说，他们长期生活在被驱逐的威胁之下。

　　金融机构负责监控国家的现金流，以防潜在的犯罪活动，包括人口贩运和洗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变成了准执法人员，根据他们自己对什么样的风险值得承担的计算，对谁能保留银行业务、谁不能保留银行业务做出改变人生的决定。

　　但是，没有银行账户，人们就无法完成最基本的财务任务:收集、支出和储蓄收入。一旦被美国人所依赖的主流银行账户和日常金融应用程序拒之门外，性工作者的选择就会越来越少，而且往往也不那么有吸引力——例如，转向加密货币，或者被迫依赖他人保管现金，从而使她们容易受到剥削。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持续的焦虑来源。

　　“这种做法之所以疯狂，部分原因在于它会让人产生恐惧，因为它不一致，”宾夕法尼亚州阿伦敦(Allentown)的理财规划师杰西卡·戈德尔(Jessica Goedtel)说。这家公司的服务对象是性工作者。“你不知道你的账户何时或是否会被关闭，他们的目标是什么类型的付款，或者他们甚至如何标记你的关闭。”

　　这给工人和小企业主带来了巨大的代价，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违法，但却过于接近让金融机构感到不安的底线。有些人跨越了这一界限:虽然一些州正在努力使卖淫合法化，但它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非法的。

　　一些银行业内部人士表示，即使这种交易被合法化，他们最大的担忧仍将是让严重的犯罪行为被忽视，尤其是人口贩运，这可能会让他们付出数百万美元的罚款。如果一个人连续不断的现金存款引发了警铃，银行也可能会考虑在社交媒体或公众形象中出现性暗示，例如，与银行认为高风险的网站进行过多交易。

　　“对银行来说，很难说，也没有多少指导意见，”美国最大银行之一的一名洗钱调查员说，他没有被允许代表该机构发言。“无害的东西可能会被拉进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银行的警铃阈值或整体风险承受能力可能会上下浮动，这意味着那些工作涉及色情短信、语音和视频通话服务(数字时代的电话性爱)的人，可能会在前一天激活账户，第二天关闭账户。

　　与性相关行业的大多数员工和小企业都经历过某种形式的财务中断:根据成人娱乐行业非营利贸易组织自由言论联盟(Free Speech Coalition) 5月份的一份报告，近三分之二的成人行业从业人员无法使用银行账户或Venmo或PayPal等服务，其中近40%的人在过去一年中被禁止使用。

　　“这是一项基本人权——银行业的权利，”前银行审查员皮埃尔·沃特利(Pierre Whatley)说，他现在是该联盟的说客，并在5月份帮助行业工人安排了与近20名共和党和民主党国会议员就这一问题举行的会议。

　　他说:“绝大多数国会的反应是:我们不知道这种情况正在发生，也不知道发生的程度。”“不管你是否认同性工作，你都必须把个人感受放在一边，正视核心问题。这是合法的生意吗?如果是，他们难道没有权利开银行账户吗?”

　　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脱衣舞女艾丽·斯坦格(Elle Stanger)说，通过支付平台Square接受电子小费后，她的收入翻了一番。但几个月后，Square关闭了她的账户——她猜测，也许是因为公司发现了她在哪里工作。Square禁止与成人娱乐产品和服务相关的交易，一位女发言人表示，Square的检测模型“使用各种各样的信号来识别可能违反我们条款和政策的活动”。

　　“我知道我违反了规定，但我刚刚买了一套房子，而且我要共同抚养孩子，”斯坦格说，她有一个年幼的女儿。“我冒了个险。”

　　能够接受电子支付也比晚上带着装满现金的口袋走出俱乐部更安全。

　　一些性工作者有着引人注目、利润丰厚的职业。另一些人则认为这是赚外快的权宜之计，据对十几名业内人士的采访显示。她们是母亲、女童子军领袖、代课教师和拥有高等学位、背负着五位数学生贷款债务的毕业生。其中也包括遭受剥削和虐待的幸存者，她们说她们现在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从事性工作的。

　　研究人员和支持者说，事实上，许多行业工人已经很脆弱了，他们有过财务不稳定的历史。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被迫依赖他人——恋人、皮条客、室友——来保管他们的钱，这可能会更加不稳定，并导致剥削。

　　“你所有的金融交易都得依赖某人，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地方，”凯特·达莫(Kate D’adamo)说。她是性工作者倡导和支持组织Reframe Health and Justice的合伙人，最近在《纽约市立法律评论》(CUNY Law Review)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性工作者和金融歧视的文章。

　　另一方面，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不希望招致监管机构和银行审查人员的额外审查。

　　在分行员工或电脑发现可疑活动后——可能是现金存款太多，可能是达到银行门槛的一定数量的点对点支付交易，或者是与成人娱乐网站进行交易——银行反洗钱部门的员工会对其进行审查。如果这些分析师有理由相信交易可能存在问题，他们可能会被要求提交一份可疑活动报告(SAR)。拥有过多SAR的客户可能会被银行驱逐。

　　银行管理人士说，也有可能银行知道这些钱来自哪里，但他们只是不想承担潜在风险，也不想承担为确保这些活动合法而可能需要的额外监控。金融机构通常会避开他们认为高风险的行业，比如成人娱乐和性工作，即使这些行业是合法的。

　　“如果给你一个银行账户可能会让他们赔钱，或者让他们面临与报酬不成比例的过度风险，他们就不会给你一个银行账户，”性工作政策研究员、俄勒冈性工作者委员会(Oregon sexual Workers’Committee)前联合主席比安卡·毕比(Bianca Beebe)说。

　　业内人士认为，该国最大的银行在关闭账户方面更为激进，因此性工作者通常会退到规模较小的社区机构和信用合作社。

　　一些金融机构明确规定了他们的条款和条件:例如，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与Zelle的在线客户协议规定，如果银行认为客户正在使用其服务进行色情和性活动或材料等活动，银行保留关闭其账户的权利。这些限制并未在其支票账户协议中提及。

　　大通银行和富国银行的客户协议对此只字未提，但这两家银行都曾因关闭成人艺人的账户而成为头条新闻。

　　《滚石》杂志当时报道，大约一年前，富国银行(Wells Fargo)关闭了几名从事合法性交易的现任和前任员工的账户，其中包括成人表演艺术家协会(Adult Performance Artists’Guild)主席阿拉娜·埃文斯(Alana Evans)，她在社交媒体上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指出自己已经是该行的客户30多年了。

　　大约十年前，大通银行关闭了几名成年表演者的银行账户。当时，媒体报道最初将这些关闭与奥巴马时代一项名为“咽喉行动”(Operation Choke Point)的举措联系在一起，该举措由司法部和银行监管机构牵头，旨在阻止金融机构和支付处理机构与某些高风险行业开展业务，包括发薪日贷款机构、枪支经销商和成人娱乐。

　　摩根大通发言人特里什?韦克斯勒(Trish Wexler)表示，关闭账户与该举措无关，而是由于一小群账户被关闭的个人之间的交易模式。“我们不禁止这个行业的人在我们这里开设个人银行账户，”她补充说。

　　与性工作相关的风险之一是洗钱和人口贩运，其中受害者，主要是妇女，被迫或被迫从事商业性行为。财政部的金融犯罪部门已经向银行发出了关于可能成为危险信号的活动的指导和建议，尽管金融机构经常清理成人企业和成人艺人，以及自愿在法律之外经营的自愿性工作者。许多银行和其他金融平台完全避免与这些行业开展业务。

　　“我的银行不接受这种风险偏好，”一家负责申报严重不良反应的地区性银行的一位经理表示。由于没有获得代表该行发言的许可，她不愿透露姓名。“这就是我们面临的问题——努力识别我们必须报告的潜在人口贩运。”

　　除了银行，许多金融服务应用程序都有全面禁令，声明它们不会处理任何与成人内容或服务相关的交易。PayPal的政策禁止数字商品和内容，比如网站订阅，但如果你使用它的服务来支付实体商品，比如杂志或DVD，那是可以的。PayPal的子公司Venmo也遵循同样的规则。CashApp——和Square一样，属于Block——把“出售成人内容和服务”列入了“禁止”名单。

　　几家大型银行的反洗钱专家说，即使从onlyFans(一个已成为色情视频代名词的订阅网站)获得持续收入的个人被银行标记，如果账户持有人的财务行为在其他方面是正常的，他们的账户也不应该被关闭。

　　现年49岁的Sinnamon Love来自布鲁克林，从事性工作30多年来，她在大通银行、富国银行和花旗银行的账户以及PayPal、Square和Venmo的账户都被关闭了。

　　“我觉得我还剩一个移动支付应用，我要用生命来守护它，”洛夫说。她使用了一个专业的名字。洛夫的职业生涯包括在线内容创作，以及在纽约市充当施虐者。她也是黑人、土著人和有色人种集体组织(Black, Indigenous and People of Color Collective)的创始人，该组织为有色人种的在线性工作者提供支持服务。她不会使用这款应用进行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交易——她担心自己无法给孩子或侄女寄钱。

　　这些挑战已经延伸到她作为企业家的生活中。当洛夫在2020年试图创建一个类似于onlyFans的网站时，她和她的联合创始人很难找到一家银行来承担他们的运营预算，这笔预算高达数万美元。他们的商业账户被关闭了两次。

　　据报道，在支付处理和银行巨头对处理色情相关交易越来越敏感的压力下，onlyFans于2021年宣布将禁止所有色情活动。但该禁令从未生效，该平台得以继续运营，一位发言人表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金融机构对其身份验证系统和内容审核的信心。

　　其他国家仍在努力争取这张信任票。Daniel Saynt是New Society for Wellness的创始人，这是一家会员制的社交性俱乐部，为有不同性兴趣的人举办主题活动和派对。他说，从银行账户关闭到支付处理问题，“路障”不断地挡在他的路上。

　　“他们总是说，‘我们不能和你合作，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塞恩特说。“这里没有嫖客，也没有人付钱与任何人发生性关系。这并不重要。”

　　这种耻辱也会延伸到他们生活的其他领域。这家妓院的老板康明斯说，疫情期间，锡安银行(Zions Bank)旗下的内华达州州立银行(Nevada State Bank)告诉她，不愿意通过联邦工资保护计划(Paycheck Protection Program)为她的餐厅和浓缩咖啡吧处理疫情救济申请。银行已经拒绝了贝拉庄园(Bella’s Hacienda Ranch)的申请，这家妓院与这家餐厅完全分开，位于半英里以外。

　　然而，康明斯已经下定决心。她走进一家信用合作社，那里离她的公司大约50英里，她在那里有一个个人账户。他们愿意帮忙。

　　但几个月过去了，康明斯女士开始担心了——她觉得信用合作社没有获得足够的动力，所以她打电话给小企业管理局的法律顾问，要求更新这个项目。她给他留了一条语音信息，并要求在他拒绝她的请求之前给她回电话。

　　他回了电话——申请表还在他桌上。经过多次反复，包括照片显示餐厅与妓院是分开的，申请后来获得批准，费用超过7万美元。

　　“如果我的话被置若罔闻，我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她说。“但他听了。”

　　苏珊·比奇也参与了研究。罗恩·利伯(Ron Lieber)对此报道有贡献。

　　塔拉·西格尔·伯纳德(Tara Siegel Bernard)撰写有关个人理财的文章，从为大学储蓄到为退休支付以及介于两者之间的一切。更多关于塔拉·西格尔·伯纳德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