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底，《纽约时报》社论版前首席编辑詹姆斯·班纳特（James Bennet）在《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的一篇文章中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纽约时报》的领导层正在失去对自己原则的控制，”他写道，并表示该机构的倾斜报道“无处不在”。

　　在这篇文章中，班纳特谈到了在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报纸之一推动他所谓的“自由偏见”的压力。在讲述他在《纽约时报》的最后几天——他在2020年因共和党参议员汤姆·科顿（Tom Cotton）的一篇专栏文章引发争议而辞职——时，他还讨论了经济学家所说的媒体偏见上升背后的需求侧和供给侧因素。

　　当报纸提供倾斜的新闻来吸引读者时，需求驱动的偏见就发生了。供给驱动的偏见源于所有者或雇员的意识形态倾向。贝内特表示，两人都影响了《纽约时报》的决策。

　　公平地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同意班纳特的诊断，尤其是《纽约时报》的现任领导层。但不同政治派别的人都倾向于认为，媒体偏见是一个问题，而且不仅仅是《纽约时报》的问题。

　　我想弄明白，造成偏见的原因哪个更重要：供给还是需求。所以我做了一个实验。

　　为什么我“阅读”了10万篇文章

　　作为一名专门研究数字化经济学的经济学家，我一直着迷于新技术如何赋予编辑前所未有的控制权。

　　例如，在过去，报纸在编排好“头版”后几乎不可能更新；如果你想做出改变，你就必须停止印刷。但数字平台的兴起让编辑们可以每分钟更新一次。这有助于某些故事保持在聚光灯下，微妙地引导公众话语。

　　因此，我与维克森林大学（Wake Forest University）的同事科尔曼·斯特伦夫（Koleman Strumpf）一起，研究了美国两家主要报纸的情况：人们通常认为左倾的《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和经常被视为右倾的《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我们分析了两家报纸上的10万多篇文章，以及2200万条链接到它们的推文，以梳理出影响文章在数字主页上停留时间的因素。

　　通过控制需求方偏好——通过每篇文章在Twitter上被分享的次数来衡量，我们用它作为读者兴趣的代理——我们发现，供方偏好是文章被保留在主页上的一个重要因素。换句话说，报纸把新闻放在显眼的位置是基于他们自己的政治偏好，而不是因为人们正在阅读它。

　　《纽约时报》上的两个例子

　　使用机器学习方法，我们为每篇文章分配了政治分数，最倾向共和党的文章得分为“零”，最倾向民主党的文章得分为“一”。我们发现推特数量和出版物的意识形态倾向都会影响给定文章在主页上的保留时间。

　　为了说明这一点，请考虑《纽约时报》的两个故事。第一篇发表于2022年1月23日的文章《对于许多游行的人来说，1月6日只是一个开始》（For Many Who marches， 1月6日只是一个开始）带有明显的自由主义倾向，将该事件描述为“对美国民主的最严重攻击”，并获得了0.93分的“亲民主党”得分。这篇文章从凌晨3点开始发表，6点开始出现在主页上，到中午12点为止已经获得了200多次分享，在主页上停留了两天以上。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2022年6月27日发表的第二篇文章《在圣安东尼奥发现至少46名移民死于拖拉机拖车》。这篇文章有一种更保守的倾向，突出了德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阿博特对乔·拜登总统的批评。这篇文章的“亲民主党”得分仅为0.22分，在晚上9点发布后，立即出现在主页上，两小时内就获得了600多次转发。然而，尽管它的参与度很高，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它就被从主页上删除了。

　　媒体偏见是一个更大的现象

　　当然，突发新闻带来的竞争等不相关的问题可能会影响这两篇文章的放置方式。但这些都不是孤立的案例。

　　我们发现，总体而言，与各自报纸的政治倾向相一致的文章——《纽约时报》是自由主义的，《华尔街日报》是保守主义的——往往会在主页上停留更长时间，即使考虑到它们的受欢迎程度。

　　这是供应驱动型媒体偏见的明显证据。编辑的选择不仅仅是对读者需求的回应；它们反映了出版物的意识形态倾向。这影响了哪些故事被突出，哪些叙事主导了公共话语。（截至发稿时，《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确定媒体偏见是由供给问题还是需求问题引起的不仅仅是一个学术游戏。它对现实世界有着深远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帮助公众了解媒体行业的竞争如何影响偏见。如果偏见主要是关于出版物对需求的反应，那么更多的竞争实际上可能会使问题变得更糟，因为媒体都在争相迎合读者的特定偏好。

　　另一方面，如果偏见主要是由供应驱动的，那么竞争可能是一种纠正。这是因为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媒体机构有动机吸引尽可能广泛的受众，这意味着偏见对商业是有害的。

　　最近媒体行业的整合浪潮，加上过去十年中媒体偏见的明显上升，似乎支持了供应方面的观点。随着越来越少的公司控制了更多的媒体领域，媒体保持广泛、公正态度的动力也越来越小。

　　梁天卓，维克森林大学经济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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